顾冉歌

人如何表达就如何存在

【苏靖】七盏(完)

冰镇玻璃刀,一共七把,客官请慢用,lo已顶锅盖逃跑。

 

脑洞简介:林殊在一个荒芜的老宅里遇到了一只小鬼后发生的离奇故事。

 

阅读前说明:

 

本篇可独立阅读,lo主前面都是在铺垫,终于可以呼应标题了。

 

其实是情人节礼物,但是拖了这么久,嘤嘤嘤,@DA LIANG Daily

 

七盏灯,哪一盏会让你落泪?

 

 

 

(七)

 

那七只蜡烛安安静静地立在案上。

 

样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尚在密室里的林殊知道,那是怎样炼制出来的。

 

他颤抖着拿起桌上萧景琰留给他的打火石,砸出火,点燃了第一根蜡烛。

 

 

 

第一盏灯。

 

秦淮河畔,两个少年放下两盏花灯,并肩阖眼许着一模一样的愿望。

 

盛世长安,金戈铁马卫我河山。

 

他们见过江南的杨柳石桥,也见过塞北的大漠孤烟,他们拿刀砍过敌人也被敌人砍伤过。

 

或是雪夜薄甲,逐敌千里,或是排阵布兵,勇夺三军。

 

就像世间大多数的袍泽一样。

 

他们也一同喝过烈酒,猎过雄鹰,挽过长弓,赏过寒梅,许过诺言……

 

他们也曾抵足而眠,畅聊到夜半,比武到日暮。

 

林殊和萧景琰。

 

他们是相伴着长大的。

 

爬过树,掏过鸟蛋,罚抄过书,挨过长辈的训,打过架,捉弄过对方,闹过别扭又再和好如初,上过战场,遇到过险境,揽过对方的肩,进过同一扇门……

 

梧桐叶吻过他们的肩,秦淮水涤过他们的足,杨柳风扬过他们的发,长枪刀剑攀过他们的臂,父兄挚友拍过他们的背……

 

一整个烟雨江南并着世间全部最美好的感情陪伴他们长大,

 

最后,

 

他们中的一个却埋在了梅岭的大雪里。

 

而另一个,

 

则固执地把自己留在十九岁那一年,从此远戍边疆,戎马鲜归。

 

在那十三年里,埋在梅岭雪中的那一个,从地狱里爬出,碎骨拔毒。从金陵城里最明亮的少年变成江左梅郎,背负着赤焰军七万冤魂,谋算千百般,撑着一身病骨,为洗冤案。

 

远戍边疆的那一个,受尽冷落,一夕之间失去父兄引导,挚友相伴。不知缘由,独自坚守着本心,在风寒雪蚀里固执地守着仅有的那一点过往取暖。

 

靖王府的梅树在角落里一年年开放又落去,埋在树下的美酒无人问津。

 

上元节的花灯一年比一年更多花样,长干巷末驼背老伯的花灯铺不再有两个笑着打闹的少年光顾。

 

长乐坊,石坝街,估衣廊……

 

熟悉的街道面目全非。

 

暮野茫茫,敌人的鲜血和尸体,将士的战歌和鼾声伴萧景琰度过中秋、元夕和很多他以为会和林殊一起度过的节日。

 

儿时跟着他们的弟弟妹妹慢慢疏远,萧景琰死守着一个信念,念着故人旧事,蘸着一点回忆撑过漫长的岁月。

 

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守着最初的约定。

 

他们都被苦难塑造成与儿时不同的模样,但是剥去重重外壳,林殊和萧景琰都没有变。

 

再后来梅长苏和萧景琰相遇了。

 

一个自厌着,行着阴诡之事,步步为营,拖着一身病骨推一个他最不愿意推的人走上夺嫡之路。看着那个人为了小殊,为了祁王兄,为了所有的人向孤寒至高的位置一步步踏去。

 

一个被所有人瞒着,骗着,走上夺嫡洗冤之路,承受着更为绝望的真相,更加重大的责任。终于登上太子之位,得知挚友仍在,随即得而复失。

 

十三年里没再与一个人并肩出战,而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穿着正红色绣金纹宫装的萧景琰站在城墙上目送重新披上铠甲的赤焰少帅远赴属于他的疆场,从此不归。

 

阵亡将士名册被来来回回抄过好几遍,却都停在了一个名字前。

 

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温润沉默立在一个牌位前,看曾罩着牌位的红布怎样被掀起又寂寞地蜷缩在角落里。

 

大梁的清明朝局和繁华盛世一一实现,很多为她付出毕生努力的人们却看不见。

 

萧景琰用他的后半生实现了他对梅长苏、对天下、对所有人的诺言。

 

梅长苏却用萧景琰的后半生证明了他的食言。

 

梁武帝勤政爱民,在位二十一年。

 

退位后的萧景琰拄着拐杖,寻着《翔地记》里记载的山川奇景四处游历。

 

他用这样的方式去靠近已经不在人世的梅长苏。

 

后来,某一年,靖王府的梅花盛开的时节,满头华发的萧景琰把干净如新的花灯点燃,他含着笑意的双眸注视着午后的秦淮河上唯一的那盏花灯,许了一个很美的愿望。

 

那一天的夜晚,他安静的与世长辞。

 

 

 

第二盏灯

 

渔歌乡依山傍水,风景宜人。

 

淳朴的乡民每日勤劳地耕作着。

 

这一天,东边林家的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更巧的是他们家的母牛也在同一天生了一头小牛。

 

林家在村里算是富户,家里养了两头牛,一公一母。不耕地的时节,当家的男人还能上山去猎野物贴补家用。

 

渔歌乡里的老先生给出生的孩子取名叫林殊。

 

刚出生的小牛崽站不起来,母牛不能帮他,只能一遍遍舔舐掉小牛身上的水渍,鼓励他自己站起来。

 

而这个时候,林殊正趴在娘亲的怀里美滋滋的喝奶。

 

小林殊和小牛崽一起长大。

 

小牛崽驮着林殊去上私塾,送到门口后,他会站在私塾外静静地望一会。等到小林殊放下布书包,乖乖巧巧地坐到座位上,小牛崽才转身去地里和爹娘一起耕作。

 

等到林殊快要下学的时候,小牛崽就到私塾门口去眼巴巴地等着他。

 

有顽皮的孩子拿小石子偷偷砸小牛崽,小牛崽也不生气只是甩甩尾巴。

 

林殊下了学就摇头晃脑着对着小牛崽背三字经,百家姓……然后在小牛崽背上嘀嘀咕咕每天学堂里发生的事情。

 

有了学问的林家小殊给他的小牛崽取名叫“景琰”。

 

小牛崽听了用尾巴轻轻地拍在他的臀上表示同意。

 

有一回小林殊和别的小伙伴们玩得太开心提前回家了,景琰就一直在私塾门口等他等到天黑。

 

乡里的人都说小牛崽是头通人性的牛。

 

还有一回,总是被小伙伴嘲笑离不开景琰的小林殊气呼呼地不理景琰了,景琰就偷偷地跟在林殊后面,用做错了事一样小心翼翼地眼神看林殊,沉默地跟着,直到小林殊又重新理他。

 

林殊去赶考的时候,景琰驼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跟随他一直到渡口,水汪汪黑亮亮的大牛眼目送他乘船离开。

 

那个时候林殊十三岁,但是景琰已经从一个小牛崽变成一头成年的壮牛了。

 

回来的林殊没有考取功名,在一顿竹笋炒肉后,他的父亲开始教他如何耕地,景琰又高兴又失落。

 

景琰的牛爹妈在去年已经老了,老了的耕牛会在官府的许可下宰杀了卖掉。

 

后来林家也没有再买别的牛。

 

林殊家的田里只剩下他这一头牛了。

 

景琰在前面犁地,林殊跟在后面。

 

他们又像儿时那样形影不离,干完了活,林殊就给景琰洗澡,有时候骑在景琰的背上,带景琰去山坡上吃草。

 

十七岁的林殊跟着景琰看到了英姿飒爽的隔壁村猎户的女儿,十五岁的穆霓凰。

 

他们成亲的那天,给景琰绑上了一个大红花。

 

人人称赞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喝醉酒的林殊在新婚之夜抱着景琰不撒手,被人嘲笑着抬尽了新房。

 

婚后,霓凰对景琰也十分照顾。

 

等到林殊和霓凰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景琰已经是一头很老很老的牛了。

 

林殊本来和霓凰商量着等老牛死了就把他埋在后院里作个念想了。

 

但是这年的收成不好,病了的太奶奶和刚出生的孩子都急等着用钱。

 

林殊听着孩子嚎哭的声音,愁得坐在门口吹风。

 

望着林殊好一会的景琰慢慢地走到林殊的身边蹭了蹭他。

 

林殊的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

 

他明白了景琰的意思。

 

像每次林殊遇到困难时那样,景琰用水汪汪的大牛眼很温柔很专注地注视着林殊。

 

好像在说,小殊,别怕,这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同。

 

在一个缭绕着雾气的清晨,林殊牵着景琰走过他们儿时很熟悉的山路。

 

小时候的林殊最喜欢趴在景琰的背上走这条路。

 

一人一牛偷偷的赶着时间差跑去镇里看一圈热闹。

 

就算没看成,走这条路也很有趣。

 

坑坑洼洼,坎坷不平的道路常常颠得小林殊开心地拍手。

 

林殊自己走的时候才知道这条路原来这么艰难。

 

小镇热热闹闹的,哪里卖竹箩碗盆,哪里卖针线布匹,哪里又有小吃美食……

 

林殊和景琰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林殊牵着景琰走过那些地方,最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官差向他们走来。

 

林殊摸了摸景琰的脑袋。

 

说不出口的“景琰,别怕。”藏进红红的眼圈里。

 

一颗滚圆的泪珠从黑色混浊的牛眼里滚落。

 

在官差的见证下,景琰顺从地被屠户牵走了。

 

卖掉景琰得来的银钱让林殊家度过了难关,并且林家往后也再没遇到大的波折。

 

后来林家不再耕地,搬到镇上做起生意,成了镇里的商户。

 

林殊一生富贵无忧。

 

 

 

第三盏灯。

 

将门巾帼林老夫人带着一家老小赴岭南镇守南疆。

 

岭南多瘴气,阴雨连绵,烟雾缭绕。

 

这一日,林府少夫人为祈福带着嫡子林殊去禅寺里小住一月。

 

晚间小沙弥给他们送来了素斋和糕点。

 

少夫人谢过后,便同儿子一道用膳。

 

六岁的林殊瞪大了双眼,他看到放在最上面的一块榛子酥上趴了一个小人。

 

见母亲毫无所觉仍在用膳,情急之下,小林殊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把筷子弄到了地上,趁母亲弯腰去捡时,借机把那块榛子酥偷偷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被母亲口头教训了一顿,林殊难得乖乖地认错,然后得了允许到离小院不远处玩耍。

 

从此六岁的林殊有了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朋友。

 

“景琰,你是榛子酥精吗?”

 

“……”萧景琰坐在榛子酥上,没想到再遇见林殊竟是这么个情形。虽然他很喜欢吃榛子酥没有错,但是他并不想变成榛子酥精呀。

 

景琰内心:如果我是榛子酥精的话,那我是不是不能吃榛子酥了呢……好桑心。

 

见景琰不回答,小林殊就戳了戳榛子酥。

 

榛子酥旁站着的小人立刻五体投地摔倒了。

 

感到十分有趣的小林殊,再次用幼嫩的指尖挠了挠榛子酥的表面。

 

景琰这次仰面朝天倒地了。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接下来林殊尝试了榛子酥的一百种挠法以及……萧景琰的一百种摔法。

 

“……”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的景·榛子酥精·琰。

 

“景琰,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啊。”

 

“……我没哭,我只是饿了。”

 

萧景琰突然想起最初他们年少无忧的岁月,那时候聪明的熊孩子林家小殊总有办法把萧景琰弄哭,再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逗笑。

 

真好啊,还能见到这样熊的林小殊。

 

第二天寺里的僧人们被一个小孩子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哥哥,哥哥,我饿了可以吃榛子酥,榛子酥饿了该吃什么呢?”

 

“……小施主,阿弥陀佛,贫僧不知。”

 

于是一部分僧人们觉得只是小孩子的突发奇想,感叹一下小孩子的令人惊奇的想象力,另一部分僧人们觉得很有禅意,面壁悟道去了。

 

仍然没有得到答案的林家小殊给他认为的榛子酥精景琰带了一个小馒头,这是厨房师傅在小林殊的恳求下给的。

 

萧景琰望着小馒头发愣,其实他并不饿,但是林殊给他找了一个小馒头,他还是很感动的。

 

这样萧景琰就有了一个专属坐垫——奶香小馒头。

 

林殊把萧景琰装在自己的小口袋里,走到哪都带着。

 

景琰有时会笨拙的给他讲一些对小孩子来说很无趣的故事,有时会指导他的功课,有时就只是望着他发呆……

 

小林殊很开心,萧景琰很满足。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但是小林殊显然没有和景琰玩够。好像放到哪里母亲都会发现的样子,小林殊急得抓耳挠腮。

 

然后他不顾景琰的抗议,偷偷地把榛子酥含在了嘴里。

 

于是要走的这一天,林殊突然发起高烧,浑身上下起了好多红疹子。

 

隐约间他听见母亲的自责声: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玩……榛子酥……过敏……”

 

那颗陪伴了林殊一个月的榛子酥被扔进了河里,林殊手上、嘴里留得一点点残渣也被舀来的山间泉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林殊病好后就忘了榛子酥的事,倒是后来家中知道他对榛子酥过敏,茶点里便再也没有了榛子酥的踪影。

 

 

 

第四盏灯。

 

落花时节,江南林府的小公子林殊偶然间在异书斋淘到了一方砚台。

 

砚台没有什么雕饰,朴实无华,不知怎地对了林小公子的眼缘,于是林殊立刻就把砚台买回了家。

 

砚台的底面边角处刻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琰”字,林殊觉得有趣,就在“琰”字旁边刻了一个“殊”字。

 

自那日起,他常常在梦里看到两个少年,一红一白,驰马嬉闹。或是金戈铁戟,军旅生活;或是烟柳石桥,品梅论策。

 

梦总是光怪陆离的,醒来后能记得的不过几许零散画面。

 

林殊却觉得自己与这方砚台有缘,写诗作赋,泼墨临画,书案的左上角总有这方砚台的身影。

 

每日琴棋书画诗酒茶,以及不算繁重的家业事务,悠闲自在,颇有意趣。

 

林殊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陪伴着父母,成年后继承着林府家业,继续过着他浅斟低唱的生活。

 

直到他十九岁那年。

 

那一年,林府受到一桩大案的牵连,虽不至于满门抄斩,却也家道中落,落魄不堪。

 

家中长辈也就此一病不起。

 

寒窗苦读,灯烛摇曳,数九寒天里用一点热水化开砚台上结了冰的墨汁笔耕不缀。不甘心的林殊化名梅长苏,上京赶考连中三元,自此受到圣上赏识。

 

后来他在宦海里沉浮,再不复年少时作诗写赋的风流时光。

 

高门深院,亭台楼阁,巍巍书楼。

 

书案上摆放着圣上御赐的端砚。

 

而那方他曾经珍爱过的砚台同那个天真的自己一道堆府中的柴房的角落里里,落满尘埃。

 

梅长苏知天命之年,他的小曾孙玩闹时不知怎地翻出了那方砚台。

 

他接过砚台,轻轻摸了摸砚台底的两个字。

 

隐隐约约地,他好像看到一个红衣铠甲的少年在满花盛开的梅树下对他说着什么。

 

但是模糊不清的两个米粒大小的字唤不起他更多的记忆。

 

砚台重新拾回来放在了床底下,他做着年少时没做完的梦,虽然一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他到了该和世间告别的时候。

 

梅长苏一生辅佐了三代帝王,青史留名,荣耀万丈。

 

他离世后,下人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床下已经碎裂的砚台。

 

请示当家主母以后,那方砚台同其他乱七八糟的杂物一起被清理出去。

 

倒是端砚被列在了陪葬的清单里。

 

 

 

第五盏灯。

 

流萤飞舞,夏夜的山间点点萤火,美如梦境。

 

林殊项间挂了一个用彩色丝线打好的络子,络子里装了一个淡青色外壳很是秀气的咸鸭蛋。

 

彩色络子是央邻家的大姐姐打的,咸鸭蛋是林殊自己挑了又挑终于选定的。

 

他蹦蹦跳跳地在漫天的萤火虫里玩耍,想着要把萤火虫留在身边。

 

第二日他向哥哥问询到了一个好方法。

 

挂了几天不舍得吃的咸鸭蛋终于被小孩将一头敲开,再用竹筷把它完完整整的掏出来。小林殊舔了舔筷子上的蘸着的咸鸭蛋黄,开心的咧咧嘴。

 

掏出来的咸鸭蛋黄和蛋白做了林殊的晚餐,小林殊恋恋不舍地吃完,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芦苇荡里掩着一条清澈的小溪。

 

小林殊小心地拿着鸭蛋壳,走到了小河边。

 

一圈圈涟漪散开。

 

兴奋的小林殊迫不及待地举着洗干净的鸭蛋壳对准了趴在湿润石头上的一只萤火虫。

 

刚准备伸手去捉,那只萤火虫就飞了起来。

 

围绕着他上下翻转,翩翩起舞,看起来像在画一幅画或是写一个字似的。

 

这时林殊才发现自己把用来封口的薄罗忘在家里了。

 

他懊恼地拍拍小脑袋,又不想再回家去拿,只好气呼呼地坐在草地上生自己的闷气。

 

那只萤火虫飞到了他的面前。

 

“你在嘲笑我捉不到你吗?”

 

小林殊生气地问。

 

可是萤火虫又不会说话,他只能绕着小林殊飞来飞去像是在表达亲近和友好。

 

小林殊不生气了,他发现满天的萤火虫都没有他面前的这只亮。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小林殊睁着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问道。

 

然后小林殊往家的方向走去,萤火虫就一直跟着他。

 

小林殊把萤火虫装进了鸭蛋壳里用薄罗封了口。

 

黑夜里,这盏微弱的“萤火虫灯”格外的梦幻美丽。

 

可惜,第二天萤火虫就不再发光了。

 

伤心的小林殊把萤火虫到了出来,仍有一息尚存的萤火虫挪动着笨拙地身体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小孩的指尖,发出最后一次微弱的荧光。

 

后来林殊在后院里给死去的萤火虫做了一个冢。 

 

 

 

第六盏灯。

 

戏台上唱着一出戏。

 

年少的将军背后插着战旗,跑一个圆场,一把长枪伴着鼓点武得虎虎生威。终是不敌,一个踉跄退下场去。

 

刀马旦一声娇喝,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明艳的服饰衬得她英气飒爽又不失女儿柔美。锣鼓点点,她连续原地点翻身,赢得台下阵阵叫好声。

 

待到刀马旦下去了,上来一个青衣正旦,和着那西皮流水,把多年等待唱得哀婉绵长。

 

……

 

取材的是南梁年间一场惊天冤案,流传下来的故事不知是经过了多少的艺术加工,才剩了这么几出。倒成了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梅老板,您看,明儿有贵客,您就行行好亲自唱一出吧。”坐在底下的梅长苏一晃神,便点头应了。

 

戏台上演到变为谋士的曾经的将军对着已是太子的好友告别,一段简短的唱词,配得是四平调,唱得中规中矩。

 

演太子的生角很快退下场,换了刀马旦上场,唱着不舍离别之意。

 

……

 

青衣和小生情意绵绵对唱,原是那谋士自战场回来后同青梅竹马终得厮守。

 

梅长苏便是演那个小生出了名,那唱词又多又长,种种情感,起承转合,需要很深的功底,台上的是他尚在排练的小师弟师妹。

 

这不过是他表面对外的身份,实际上他叫林殊,是军统金陵站的组长,传递消息收集情报以及暗杀官员他都干过。

 

他对戏曲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天赋,能用这个身份归功于他精湛的伪装易容术。真正的梅老板也是他们的人。

 

目前他有暴露的危险,军统上层准备调他回重庆。

 

只是,临走前的最后一次小任务,目标人物家里挂的那把朱红长弓让他晃了一下神,被枪击中后跳入水里。

 

军统方面默认他死亡。

 

但他实际上被一个船家救了,后来林殊拖着病体去了国外,用华侨的身份捐物资到国内,化名苏哲做了一个有名的企业家。

 

林殊后半生十分顺遂,临终前他做了三个断断续续的梦。

 

第一个梦里,他梦见一个海边的渔夫。渔夫从海里捞出一个海蚌,起开后竟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渔夫拿那颗珍珠卖了一大笔钱,后来那珍珠被首富买下磨成粉欲送给夫人,席间给同伴展示,富商打扮的自己叹了一声可惜。

 

第二个梦里,他梦见穿着铠甲的自己猎的一只雪貂,小公主十分喜爱,于是他便将雪貂送给公主,得到帝王的一笔厚赏,也是借此给林家一个台阶下。雪貂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哀求,只是平静,他心里有些难过却也没再管,后来得知小公主爱极雪貂一身雪白皮毛,剥皮鞣制成了大衣。

 

第三个梦里,他梦见一盏花灯,七朵花瓣样式十分特别,一个满头华发的蹒跚老者站在河边,把花灯投入了河里。

 

……

 

林殊不解梦意,梦醒后不久便在一片哭声里故去了。

 

 

 

第七盏灯。

 

四岁的林殊隔着窗台望在小区花园里一个人玩石子的萧景琰。

 

林殊认得,这是他新家的邻居。

 

他想和他玩。

 

林殊爬上椅子把妈妈做得放在桌上用罩子罩起来的螺蛳吭哧吭哧搬下桌。

 

爆椒味的螺蛳,林殊的最爱。

 

林殊理所当然地认为萧景琰一定会喜欢。

 

这盆螺蛳对短胳膊短腿的林殊来说有些吃力,但是为了未来的好哥们,拼了。

 

林殊下一级台阶,把盆子推一级台阶,就这样一路推到了楼底下。

 

因为一盆爆椒味的螺蛳,萧景琰和林殊成为了好朋友。

 

两个小孩子的友谊就是那么简单。

 

好吧,真相是他们吃多了螺蛳,一起生病了。

 

不管过程如何的曲折,总之他们成为了两小无猜的竹马竹马。

 

他们背着包一起上学,林殊沿路破坏花花草草,景琰懵懵懂懂的跟着他。林小殊告诉景琰,长得有点像三叶草的酢浆草可以吃的,然后在景琰一口咬下叶子后,再给他示范怎样正确的吃酢浆草:把好几根酢浆草去掉叶子,然后在嘴里嚼它们的茎,就会吃到酸酸的汁液。

 

萧景琰:……(麻麻,好酸,呜呜呜。)

 

他们下学后在操场上玩单双杠,林小殊总爱挑战比自己高上好几个头的双杠,基本上掉下来的次数远远大于上去的次数。景琰总是一脸担忧的在一边看着小殊,当然,如果他不是以倒挂金钩的姿势会更有感染力一点。

 

他们还在废弃的铁路上散步,一步一个石墩,踩漏了就会踩到两个轨石之间的石头。迎面的凉风十分惬意悠闲。

 

有时,他们走到高一点的地方上,然后再一下子跳下来,感受脚底发麻的感觉,就这样他们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小学时代。

 

学业,这两个人自是不用愁,景琰勤奋努力也聪明,小殊更是轻轻松松完成课业,所以他们大半的时间都是花在玩上。

  

就这样他们考了同一所初中,也如愿以偿的继续做同桌。

 

十三岁生日的时候,林殊吹灭蜡烛的时候许了一个愿。

 

第二天他就实现了这个愿望。

 

 

林殊的日记本:

 

3月16日

 

今天亲了景琰,景琰脸红了。

 

……

 

4月9日

 

景琰今天和我一起睡,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今天有点不好意思。

 

……

 

5月11日

 

我不喜欢他们看着景琰送我的瑞士军刀的眼神,决定把它收进百宝盒里,不让别人看到。

 

……

 

6月19日

 

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将军吧,属于景琰和我的朱红铁弓。

 

……

 

7月12日

 

景琰暑假都住在我家了,太棒了。

 

……

 

7月24日

 

明天爸爸妈妈带我和景琰一起去九安山上玩。

 

……

 

……

 

 

林殊的手空空地伸在胸前,第七只蜡烛也已经燃尽了。

 

书案上干干净净的,他却突兀地想起千年以前,某次他在深夜里执着烛台穿过密道时发现的在书案上烂醉如泥的萧景琰。

 

他总是这样固执、倔强,用面无表情掩过所有的痛苦悲伤。

 

渐渐地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冷峻刻板,不苟言笑,除了梅长苏。

 

梅长苏读得懂他眼角的悔意,嘴角的笑意,额上的坚毅……一切细微的表情。

 

因为在梅长苏还是林殊的时候,他见过爱哭爱笑,真实的不加掩饰的萧景琰,那带着三分肆意四分洒脱的眉宇,还远不是后来沉重孤独的模样。

 

那盏随着秦淮河漂流的花灯寄托着萧景琰一个很美的愿望:

 

愿小殊世世安好,愿能与小殊相遇。

 

愿与一个人相遇,无谓形容,无论长短。

 

繁花似锦的忘川河畔,梅长苏偷偷倒掉碗里三成的孟婆汤投胎为人。

 

没有饮下孟婆汤的萧景琰没有再世为人。

 

直到最后一世。

 

他的记忆随着轮回早已斑驳零落,死死抱住不放手的信念无非一个人。

 

『为什么执着一个人到如此地步?』

 

因为小殊是挚友,是萧景琰幸福的少年时光。因为梅长苏是先生,是十三年后他的救赎。

 

『可是那些你真的还记得吗?』

 

……

 

也许是因为我欠他一句喜欢吧。

 

 

年少时朦胧的感情因为那场血案而戛然而止。

但是十三年的时光把它沉淀,而后像酿酒一样酿进萧景琰的骨血里。

而梅长苏是萧景琰生命中第二个转折点。

他们争执过也交心过,他们各自站在落满大雪的庭院里,他们相对跪坐在回廊、书房、密道,斩断的铃绳,执着的银烛,拎来的食盒……

 

后来他知道那两个转折点都是同一个人。

 

他接过他的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像当年那样自信张扬的说,这是他欠他的。

他爱活泼俊朗烈火一样的林殊,也爱病骨一身,经历苦难,初心不改的梅长苏。

他们年少醉酒后青涩的吻,和寒夜城墙上的凝眸对视都欠一个归宿。

他们欠彼此一句喜欢。

所以兜兜转转,迂迂回回,无论遭遇什么样的痛苦他仍然要遇见他。

『最后一世了。』

萧景琰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这一世他们应该会有一个完整的开始和结束吧。

 

然后四岁的萧景琰遇上四岁的林殊,最美好的回忆到他们十三岁那年为止。

 

……

 

 

密道里一片黑暗。

 

林殊颓废地跪在墙角,他仰着脸,任泪水噼里啪啦的从眼角砸在他身上、地上。

 

半张的口像是要说些什么,呐喊些什么。

 

但是周遭静得可怕。

 

他踉踉跄跄地推开门,铜铃摇晃发出沉闷的声音。

 

外面的阳光亮得刺眼,把屋子里的尘埃都照得无所遁形。

 

三十岁许的景琰站在老宅的大树下对他微笑。

 

从叶的缝隙中漏出的阳光洒在他的肩上,那样温柔美好。

 

林殊缓慢又坚定地向萧景琰走去。

 

轻柔拂去落在对方身上的树叶。

 

他们在树下安静地接吻。

 

如果说一个人是自己和别人之间的线的总和,那么许下愿望的萧景琰剥离了自己和别的所有人的线,只留下和小殊的那条线。

 

那条线我们称之为羁绊。

 

留在老宅里的萧景琰只不过是靠羁绊牵扯的一段执念罢了。

 

心愿既了,执念已消。

 

“小殊,我喜欢你。”

 

“景琰,我也喜欢你。”

 

——Fin——

 

 

 

 

 

【引用注释】

“一整个烟雨江南并着世间全部最美好的感情陪伴他们长大,最后,他们中的一个埋在了梅岭的大雪里。”化用《平生相见即眉开》里的一句“这一整个江南的和煦春风呵护着他长大,最后,他却死在了北方的鹅毛大雪里。”写这篇的灵感来源《各安天涯》,《七爷》。是lo主很喜欢的耽美文。写完七盏,突然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终其一生,他的得到和失去与你无关。在关于萤火虫那里灵感来源于汪曾祺先生的《端午的鸭蛋》一文。一篇看完会饿的文章,写得非常动人*v*小牛崽景琰的故事里,引用了一个成语的含义“舐犊情深”。lo关于戏曲的描写基本瞎编。关于林殊的生日的第二天为什么是3月16日:百度百科记载的是二月初七,后一日应该是二月初八,但是这是农历的,按照今年的日子换算成公历,那么就是3月16日。本来最想写的是景琰如何在林殊的注视下消失,后来写到他们互相的告白忽然觉得够了,就这样吧,迟到了七世,等待了千年,欠的那句喜欢已出口,足够了。

 

【注明隐含设定】

1.《翔地记》背后的那句话是景琰写的,中间的字也是他涂抹掉的,如果不知道自己等的人是谁,那么遇见林殊后他就能和林殊多待一会。

2. 出车祸后林殊一直护着景琰,所以摔下山后林殊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3. 做蜡烛的是景琰,点蜡烛的是林殊,所以七盏灯是以林殊的七世引,但不是景琰的七世。记得的几乎是景琰对林殊每一世有影响的部分。

第六盏灯里林殊做得三个梦,第一个梦珍珠粉对应第二盏灯,景琰作为水牛死去后,又变成了珍珠,他也确实遇见了林殊,但是林殊对他印象不深。

第二个梦雪貂对应第三盏灯榛子酥精,后来林家从岭南回到京城,林府被削权但是到底被留下了,林殊春猎送给公主的雪貂便是林家的示好。

第三个梦花灯对应第一盏灯临死前的琰琰。

所以琰琰早就过了好多世,他除了最后一世,都没喝孟婆汤,不能投胎为人。和林殊的相遇有长有短,像珍珠那样短的或者像水牛那样长的,有时候只是一面的,那些连景琰自己都不记得,因此也就没有在点灯后的林殊面前了。

4. 至于『』里面的话到底是谁说的,lo主也不知道。大家自行理解,可以是鬼差,可以是他们的朋友,可以是景琰自己……

 

【关于说好的he后记】

 

“景琰,你又看霓凰写的小说了?”林殊心疼地抹去景琰脸上的眼泪。

 

一本画了七盏白烛的书的封面上写着【七盏】两个大字,作者是云南郡主。

 

“小殊。”

 

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惨了,支持苏靖的迷妹们在云南郡主的微博下哭爹喊娘。

 

“景琰,那都是假的。我们还是做点实际一点的事吧。*v*”林殊一手解开萧景琰的衬衣。

 

过了一会,King size的大床发出了·沉重·的呻吟声。

 

(lo主:嘿嘿,客官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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