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06:00 照片
细小的雨丝钻进萧景琰的烟灰色针织衫里。
他毫不在意，沿着人行道上慢慢往前走。
匆匆来去的行人和灰色天空下的各式折伞都在他的世界之外。
下午两点一刻。
他踩着点走进街角的木制招牌的米点咖啡屋，浓郁的咖啡味铺面而来。
他皱了皱眉头，向靠窗的第二个桌子走去。
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人一脸疲惫，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血丝，和他整齐精神的着装截然不同。
一个星期前，他们刚刚分手。
梅长苏提出的，毫无预兆，也没有任何理由，而萧景琰所能做的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表示同意。
一把很熟悉的钥匙摆在桌上。
“景琰……房子你留着吧。”梅长苏断断续续地说，声音沙哑颓废，夹着轻不可闻的叹息。
萧景琰僵直地坐着，面无表情地应了。
钥匙落尽口袋里，钥匙扣上两枚金属的Q版小人轻轻碰撞，似亲密无间。
两个星期前，他们刚刚决定下个月回金陵结婚。
比疼痛更先到达的是茫然。
在一起太久，他渐渐理解不了他的生命里没有梅长苏这个命题是个什么意思。
潜意识里还以为这不过是对方的一次时间稍长一点的出差，他们只不过是聚少离多。
但是冰凉的钥匙告诉他，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明天上午，我会过去把东西收拾带走。”
萧景琰想说不用，出口却是：
“好。”
他抬头定定地看了梅长苏一会。嘴唇轻轻蠕动，到底还是吞下了那句为什么。
雨停了，零散的阳光落在咖啡屋的玻璃窗上。
靠窗第二个座位上只留了一杯冷掉的Espresso。
次日，上午十点半。
询问室，一盏昏暗的橘色小灯亮着。
“姓名？”
“萧景琰。”
“年龄？”
“三十三。”
“同死者的关系？”
“前男友。”
……
穿着笔挺制服的警员视线轻轻在萧景琰身上停顿了一秒。
萧景琰的右手食指正轻轻地搭在左手无名指的位置。
那里有一圈浅浅的印子，本该戴着一枚订做的男式戒指。
萧景琰克制不住地去想梅长苏和他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细节。林殊出事的前两年，他得了轻微的抑郁症，整夜整夜的失眠，吃不下自己最爱的榛子酥，更加的恐惧人多的地方……
梅长苏是他的心理医生蔺晨的朋友。从某一天开始他出现在萧景琰生活里，在萧景琰毫无所觉的时候。
给他拍照，和他一起去人烟稀少的小餐馆吃饭，送他去蔺晨的办公室，送他回公寓……后来梅长苏突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向他提出交往，而萧景琰没有拒绝。
算一算他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
从租的狭小的单身公寓搬到两个人一起挣钱买的家里。鞋架是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梅长苏做的，玄关是景琰设计的，家具是拜托朋友认识的木匠打的，书房挂着的画是梅长苏的九安山水图，地毯是有一年他们在土库曼旅游时带回来的，小药箱是萧景琰动手改造的，家里还放了一个复古的四扇屏，所有成对的用品……
存着他们的时光。
萧景琰的手指微微地颤动起来。
上午八时，梅长苏站在门外敲门的时候，萧景琰迷迷糊糊地以为他是从哪出差回来了。他穿着睡衣去开门，自然的接过他手里的包放在门厅里专门买来放包的软盒里。进厨房泡牛奶，把冰箱里的速冻包子放到蒸笼上……做完这一切然后从厨房里出来，攀上梅长苏的背，正准备闭着眼给男人一个吻。
“……景琰……”
“对不起，习惯了。”萧景琰的手尴尬地放在身体的两侧，梅长苏背上的温度迅速的从他手掌上消失。
梅长苏避开他的目光，沉默着开始收拾东西。
两天前刚熨过的衬衫、浅灰色的牙刷、带着Q版图案的毛巾、保温杯、床头柜上的书……
萧景琰觉得自己的胸口破了很大的洞，以至于他不得不去摸昨天从咖啡屋回来时买的一盒廉价的烟。
他带上门，走到天台上看烟雾从烟尾烧红的那一点处绕出落寞的形状。
但是他没有抽，戒掉六年的烟，对他来说陌生的像是上辈子的事。而那人皱着眉从他手里抢烟的样子，在烟雾缭绕中一一呈现。
萧景琰看着烟烧到一半，然后缓慢地在左手的掌心里摁灭，皮肉烧焦的香味让人作呕。
八点三刻，他拿着钥匙打开大门，装了一半东西的行李箱躺在沙发上。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鼻，就像林殊出事那天。
浴缸里梅长苏半阖着双目，殷红温柔的液体盖住他的全身，多功能军工刀静静躺在角落里。溢出的血水染红卡其色毛茸茸的拖鞋。
跑车里林殊紧闭着双眸，死死扣住他怀里的萧景琰，碎掉的玻璃被他的后背挡着，殷红的液体慢慢滴到萧景琰的脸上。
……
“萧先生，请留下你的联系方式，你可以走了。”
当日的报纸上一个很小的版块写着“摄影奇才梅长苏疑似在情人家里自杀”的字样。
萧景琰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停在一个影楼下，橱窗里两件红色的复古新郎服看起来诡异又精致。玻璃窗倒映着他无神木讷的脸，匆匆过路的行人和……一个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人。
他无声地唤了那个人的名字：
“小殊。”
并没有什么太过值得惊讶的，梅长苏出现前两年，他时时刻刻都能在玻璃制品上看见林殊。即使他自己也知道那是幻觉，但他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包括蔺晨和梅长苏。
这一回，他身边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幻觉了。
父母小姨叔叔和几个表哥都在他十五岁的家族聚会时的那场大火里身亡。竹马恋人林殊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年出车祸。唯一的亲人景禹哥哥两年前去撒哈拉沙漠旅游，回来的飞机失事。今天上午梅长苏也离开了。
玻璃窗上林殊用手指着一个方向，焦急地说着什么。
萧景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家照相馆，是梅长苏常去的那家，萧景琰有时候也会在他忙的时候替他去取照片。
老板看到萧景琰就直接把一沓照片给他。
萧景琰粗略地翻了翻，一半是他们之前去的江南古镇的，一半是家里细小的角落。
下午两点一刻。
这个城市里办事的效率惊人。
被确认为自杀后，封条立刻从家中撤走，警员复杂地看着萧景琰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他关上门，反锁，然后循着照片上的时间去看家里的那些角落。
繁琐的计算后，他终于明白梅长苏要他找的位置是哪。
用彩色玻璃缸制作的玄关上映着林殊的脸，有一瞬间，萧景琰把他看成了梅长苏。
精致的檀木盒子被小心地放在桌上。
萧景琰福至心灵，把梅长苏给他的钥匙拿了出来。
可是显然不匹配。
他摩挲着钥匙，忽然觉得太累了。
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在乎他的人和他在乎的人都已经统统不在世间了。
玻璃杯上的林殊给他比了一个环的手势。
萧景琰踩着笨重地步子想，再等等，等打开这个盒子吧……
戒指的侧面刻着誓言般的文字，完美的和钥匙面上阳刻的文字契合。
一个更小的钥匙从里面掉出来。
木盒里装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梅长苏和萧景琰闭着眼带着宁静气息躺在床上。
【恭喜玩家达成主线结局，全部死亡。】
【是否读档，打出更多结局？】
【否】
【是否退出游戏？】
【是】
“景琰，别玩啦，吃饭了！”
梅长苏一手操着锅铲，一手端着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朝客厅里喊话。
萧景琰红着眼睛走过来，给了他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
桌上摆着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白灼青菜，红焖基围虾……
家常而温暖的香味满溢，幸福得叫人愿意死去。
而去年送给梅长苏的生日礼物——那把多功能军工刀正静静地躺在餐桌上。
西红柿炒鸡蛋被萧景琰小心翼翼地从手里接过，仔细地摆在了餐桌中间，在烛光的照耀下发出格外诱人的色泽。
锅铲上映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旧照片上躺在床上的萧景琰睁开了双眼，温柔地亲吻梅长苏的额头。
———tbc———
Lo主有话说：愚人节快乐~抱住各位亲~
评论(114)